“那么我有问题。病毒对人体细胞的破坏不仅仅是产物具有毒性，还涉及大量增殖对人体正常生理进程的干扰，以及拉近细胞距离，使细胞互相融合形成多核细胞裂解。请问这个问题是能够通过外力控制住的吗？更何况你在施用病毒药剂之前已经抑制了人体正常的免疫功能。你是否能保证病毒发挥理想化效果呢？”一个人说。

“是的，这就是我要说的下一点。病毒的大量快速增殖是困扰人类医学的一大难题。所以在编写基因链的时候我们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，在解译目标产物和扩展模板链复制自我的同时，它也会翻译出自身的水解酶和拮抗物质。也就是说，当病毒浓度达到一定阈值的时候，就会履行事先设计好的自毁程序，保证在扩散的同时压低病毒的浓度，避免对人体进行二次伤害。”

“我们加工后的病毒主要目的就是导入相应的基因信息，修补人体本源染色体的创伤以及添加其他物质的模板。也就是说，一切治疗用的物质都是由人体自身加工合成的，并且受正常细胞代谢的操控。所以病毒治疗才是真正可靠的走向未来医药的道路。”

“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已经见证到了它的魅力和前景。这是一次划时代的发现创造，你们会成为见证者。”他简短地结束了发言。短暂的窒息之后，瞬间爆发出的惊天动地的掌声，似乎将这个礼堂化为了一束璀璨的烟火。一位记者深情地描述：就在这一刻，我们见到了曙光女神的长发，甚至已经碰触到了她的裙裾。未来的我们与普罗米修斯并肩，直面宙斯带来的死亡的鹰隼。人类的社会与世界，从这一刻，变得不一样了。

“嘿，巧了。你也去打预防针啊。”

窗外的夏风从绿叶缝隙里穿过，扇动起清凉而微微苦涩的气味，和并不喧吵的哗啦声。亮斑在地面晃动，像是一地追逐滚动的水银，碰撞又分离。这里的人们还沿袭着最开始的称呼，将病毒药剂称作预防针，和疫苗混为一谈。大概是“病毒”这个字眼对他们来说还与畏惧相互关联，染上了就是各种病痛难受的后怕。医护人员也很贴心地沿用了这个称呼，不甚刻意地在每一个手册的“预防针”后面加上小号字体的“高活性病毒注射液”。

谁都不能否认，这些东西已经无声地融入了人们的生活，自然而然，难以割舍。如同墨水最开始被清水排斥拒绝，却在最后不分彼此。

“可不是，前几天吹邪风，感冒了。这不来打一针？你别说，这个药可真够劲，打完不到半天，嗓子也消肿了，人也精神了。可好！”

“嘿，嘿！对啊，不比那些贵还不好使、坑人的进口药好得多嘛！要我说啊，高科技真是好东西！”

“你听说了吗，这小针，就这么一点，打完一次就再也不生病了！有什么毛病啊，你就和医生说，当时就给你把药拿到手！我的心脏病都好了不少！”

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句地唠着，突然就有煞风景的插嘴：“可得了吧，你不知道原来滥用抗生素，结果被禁用的事儿啊，我告诉你们啊，轻点用吧，就你们这么贪图便宜，我看迟早得出事！”

“你瞧瞧你这人说的什么话呀。好用，能治病就得了呗，管那么多干什么。哎，到我了，等着我去打个针再来和你们聊啊……”

医院内浓浓的消毒水气味给人以安全感。护士娴熟地将药物静脉注射入病人的身体，再叮嘱他们注意饮食就大功告成。

“可是明眼人已经看出来问题了。再好的东西，被滥用的结果都只会是彻底的禁止。”白忍冬说。他的手指从纸面上划过，轻微地窸窣隐藏着不安和躁动。“像这样下去，迟早会出事的。”?

站在医院诊室里的两个不起眼的男人，居然就是为病毒制剂的研发和使用做出巨大开拓的研究者。其中又以林茂为首，研究成果除了具有惊人前瞻力和勇气的病毒载体，还突破了困扰人类许久的人造基因问题。难以想象，他们就大大方方待在医院的门诊室里，听着候诊病人们的讨论。

只不过现在的氛围并不算特别和谐。林茂的眉眼沉在前额碎发的阴影里，明明就坐在明亮的灯光下，却无谓地带了些诡谲的暗色。“不是已经有无数药企控诉我们，病毒治疗几乎断了他们的生路嘛。”

白忍冬干干地笑了两声，“你明知道。病毒制剂真的没有缺陷吗？且不说并非所有的疾病都能找到病因，就算找到了原因，解析了病理，并且对致病因子进行拮抗物质的模板编辑，这些工作量也是难以估量的。病毒制剂到目前为止还能通过参考现有基因来加工修饰，但是随着疾病的演变，制造的速度已经无法支持现有的更新速度。毕竟碱基的排布不是电脑编程，随机性极大的蛋白质结构，每一种所包含的信息量都超过了当下最繁杂的系统。如果说这还是能够通过舆论解决的问题，那么刚刚露出端倪的就成了致命的缺陷。目前已经出现了人类基因组趋同化的兆头。随着病毒制剂的广泛应用，取得了公开授权的研究所开始寻求“完美因子”，通过事先提供的、可以快速实际应用的病毒载体加上从健康人身上采集好的基因模板，可解决一些遗传病的问题。其还扩展到了美容界等多个领域。虽然并没有出现问题，目的还是好的，但是他们这些创造者看得最清楚，社会对这些事物的忍耐程度是有一定界限的，而且属于指数式的增长，一旦发展到某一个界限，触碰了某一根敏感神经，带来的后果就是毁灭性的。那时候不仅是单独的病毒制剂，就连医药行业的发展也会受牵连而崩溃。”

“为什么要在意呢。我当然清楚了。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，那还不如让问题尽早露出来。”林茂冷漠到几乎机械化地回答无端端让白忍冬一个激灵，过于激烈的动作掀翻了椅子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揪住了林茂的衣领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：“你是计划好的？”林茂的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白忍冬的脸，似乎是轻蔑，但是仔细看又似乎是在微笑。“我？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。”他说着，右手扶住墙向后避开了白忍冬的压迫气场，“只不过要想进步，这是必须要走的过程而已。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是螺旋上升发展的，怎么可能一蹴而就。”

“其实已经有一些媒体开始调查这些数据了。从病毒开始大幅度走进民众视野，被发现实际效果几乎碾压传统药物的时候，很多势力就在暗地里关注走向，隔岸观火，只等着火上浇油。”

“你还真是高瞻远瞩，就怕是脑子有点不好。”白忍冬气仍未消，怒极反笑地反讽。“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，你被讨伐了，我也跑不了。”

“放心。所有文件签署的都是我的名字，没你什么事。”林茂整理了一下衣服，低着头。

“战争已经拉开序幕了。”他说。在不久的将来，真正的基因革命就会开始，新时代的序幕已经拉开，等待着史诗的吟咏。”他的声音很近，又似乎很遥远，不知道从哪一个维度传来。仿佛神谕要借着祭司的性命传达给这世间。?

依稀听到了有人在尖叫着宣读最新的判决书，激愤的民众很快就会聚集到研究与生产公司的楼下，进行大规模且不明所以的声讨吧。病毒制剂的未来，也许是封禁，但是不会灭亡。

“当这门技术更加完善，人们的接受力更加坚强的时候，就会真正出现人类进化史上的飞跃。人类会拥有完美的基因，可以自己选择未来进化的形态，真正拥有鸟的翅膀或者鱼类的呼吸系统——很简单，毕竟这只是一段代码而已。”

“他们刺激细胞核的信息代谢，让人体组织有计划有秩序地更新，拥有漫长的生命不是梦想，可以永久地享受无限可能。”

“如果他们发现了人脑区域的对应代码，高智商可能会是普遍而正常的天赋。这对于科技发展更加必要，人类即将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。”

“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地球。高速发展的结果，必定是星辰大海。在未来，人类的未来……”而现在，我们拿起最古老生物留下的馈赠，我们即将踏上这条路。”

“新时代开始了。”

作者：中国药科大学 潘雨佳

本篇荣获业余组三等奖